【利艾】代价（中）
利威尔×艾伦
一起过日子吧，把你离浪漫最远的一面翻出来给他看。
艾伦哼着小曲儿把他两只箱子中的一只推进衣帽间里，发现利威尔已经为他腾出了一小半的格子和衣挂，心情顿时又愉悦了几分。
只是利威尔那挂满衣服的大半边……哇哦。西服，衬衫，款式颜色全都相似得有如鬼打墙。
艾伦这下知道那位常客为什么每次到店都好像穿着同一套衣服了。
“每天早上省不少搭配的时间。”利威尔几乎是温柔流连地拂过他那一排十几件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灰衬衫。
艾伦徒劳地从中寻找着他们初次相见时利威尔身上穿的那一件。它还在这里吗？还是已经被淘汰掉了？
那时店里人来人往，第一天上班的店员慌慌张张，他不识得的常客出现在了队列最末尾。有别于前排花花绿绿的艾伦的同龄人们，这男人显然是从附近哪座写字楼里溜达出来买咖啡的，穿着一身利落又优雅的正装，员工卡的挂绳是他身上唯一跳脱的颜色。
常客有点矮，但店员足够高，感受到其灼灼目光，艾伦就越过人墙一眼看见了利威尔——那个与他全然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就像浩瀚宇宙里的一颗星球与另一颗星球远远相望。
后来艾伦才知道常客只是在打量店里突然冒出的那张生面孔，担忧这个菜鸟能不能做得好自己的订单。
哦当然，菜鸟没能做好。他不知道利威尔每次都要温热的，会在走向店门口的几步之内就把那杯咖啡因炸弹一饮而尽，然后把废纸杯丢进店里的垃圾箱再离开。不知情的艾伦递过去了一杯滚烫的……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总之艾伦满怀好奇和愧疚地记住了利威尔。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鲜又成熟的男人令他艳羡，每次利威尔到店，他都忍不住要一直盯着看，就连利威尔一口闷下“不是人喝的东西”时喉结滑动的曲线在他眼中都是优美的。
后来当小店员终于注意到这位老顾客好像总也不换衣服，仰慕之心还天崩地裂地动摇过。但那并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他意识到，在利威尔先生面前自己也不过是个永远脱不掉工作服的咖啡店员。
他们彼此所见的第二种打扮就是赤|裸的身体。
而现在，艾伦终于越过那些永恒不变的灰调正装，看见了另外一些拥抱过那副苍白肉体的东西：墨绿色和绀色的睡袍，胸前印着亮色品牌logo的速干运动背心以及带杠杠的长弹裤，居家过冬穿的软乎乎的毛绒罩衫……那是真正属于利威尔生活的部分。
于是艾伦也把自己的生活从行李箱里一件一件掏出来，放进利威尔的衣帽间。
休闲外套牛仔裤，卫衣、卫衣以及卫衣，T恤、T恤以及T恤……他这些东西甚至都不用挂，卷起来堆起来也不怎么打褶，抽|出来抖抖就能直接穿。但顾及屋主人的高标准，他还是把它们都好生挂起来。
利威尔在一旁看着自己那原本颜色寡淡的格子柜里一点点地填进艾伦的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衣服，从此要和一个孩子共同生活这件事情一下子有了实感。
那感觉很怪，像在水下长时间闭气之后终于重获呼吸，一大团干燥温暖的空气洗过他的肺，氧随着心脏的几次泵动逐渐流遍全身——
让他感到自己此刻活着。
男人看回艾伦忙前忙后的背影。这孩子哪怕蹲在箱子边也能看出很高，身材也不错，可利威尔知道只要艾伦回过头来，自己就会看见一张仍然稚气未脱的脸。
还那么年轻呢。
趁艾伦又一次站起来打理架上挂好的衣服，利威尔从身后抱住了他。
“艾伦……宝贝。”
脸颊贴住大男孩的背，利威尔意欲贴近自己生活中各种意义上都是崭新的那一部分，但对方的震颤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感受了几次怀中身体伴随深呼吸的起伏，抬起头，从穿衣镜里看见滑稽地单向拥抱着的那两个人。高个子脸上惊愕的表情仍未平复。
利威尔叹了口气：“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但他没有放手。
男孩闻言对着镜子里的男人猛地甩头：“什么？不！我只是……还不太习惯，您明白吧？之前我们还……今天就……”
艾伦边说，边比划了一个手指在拳心里抽|插的暗示动作，然后张开手臂拉出一个远在天边的距离，最后又把那两只手紧紧|合起来，十指相扣。
利威尔的拥抱是随着艾伦夸张的动作渐渐松开的。他目光追着艾伦的双手，从中读出他们若即若离却在今天突飞猛进的关系。
“好吧……这一步走得是太突然了。可是艾伦，我该走什么流程才能让你觉得不突然？”男人看回那张稚|嫩的漂亮面孔，拼命想象着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如何定义亲密关系，“先隔三差五找你出去约个会？打电话把每件琐事都讲给你听？每天送你上课接你下课，让你们全校都知道耶格那个一把年纪的情人想和他更进一步？”
“不……”
“每周去店里坐一会儿几乎是我能拿到外面做的全部，再多的我就做不到了，艾伦，谁替我工作和生活？……真不想在你面前做个只知道发牢骚的老家伙。但事实如此。”
艾伦连连摇头：“您怎么这样想？为什么您讲讲您的难处就是抱怨了？我一直都知道您很忙啊。”
事实上如果不是今天突然被告知他们可以生活在一起，艾伦只会盼着利威尔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来再带给他一个夏天。当他都连想都不敢想他们还能走到这一步，为什么利威尔却要自责为此做得不够？
更何况，艾伦意识到利威尔事实上做了很多。当工作和生活之间没有空隙能容许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利威尔选择把艾伦纳入生活。
艾伦转过身，张开双臂反把男人紧紧抱住了：“……谢谢您愿意让我住进来，利威尔先生，我太开心了，真的。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么大的一件大好事！”
他难以想象对这样一个凡事吹毛求疵的男人而言，放任别人闯进家中打乱秩序井然的生活是多么大的代价。
“……我保证会努力保持您家，不，我们家，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利威尔原本埋头在艾伦怀中，为这峰回路转而宽心地微笑起来，听到下半句，看了看衣帽间里暴风过境的场面顿时失笑。
“先把衣服收拾完吧你。我去做晚饭，有事大声叫我，嗯？”
“好——”艾伦继续去把他那些散乱各处的衣服一件一件挂上，但利威尔前脚刚一走，后脚他就又掏出了手机。
他沿着自己的主页哗啦哗啦向下翻，翻到半年前发过的一条“难受得想吐杀了我吧。不要恋爱。”，转推了它，说：
“又不难受了。他太好了。他还会做饭！！！”
之前手机静音没有及时点掉的回复挤满了消息栏，艾伦的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聊了一大堆房东和作业的事，可谁成想主人公这边再上线时悄然又切回了恋爱频道。
挂好了所有衣服，艾伦叉着腰欣赏自己的杰作。色彩丰富排列有序，和利威尔那边灰秃秃一片构成鲜明对比，他直觉得自己是个收纳整理的天才，维持利威尔家干净整齐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的目光在亮色和灰色之间巡了几个来回，最终不自觉地瞟向旁边的抽屉柜。
利威尔把最上面两层让出来给艾伦用来放内|裤袜子，那么从第三层开始就是利威尔的…………
艾伦没见过利威尔的内|裤。
这个男人似乎不把宽衣解带的过程当作调情的一部分，那两次都以最快的速度把裤子连着内|裤一起脱掉了。艾伦几乎觉得利威尔恨不得打个魔法响指就一下子除掉两人身上的每一片布料——并且它们还能自己把自己叠好。
……艾伦吞了吞口水。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变|态，因为在他的臆想之中他已经将手伸向了那个抽屉拉环……
“艾伦，你还有个箱子没收拾呢，也是衣服吗？”
艾伦触电般地回过头，惊恐万分地望向抱着行李箱出现在门口的男人。不是去做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又吓到你了？”男人把箱子轻轻放在地上，问。
“没、没有！”
利威尔看着艾伦逐渐涨红的脸，大约猜到了自己进来之前这孩子想要干什么。
“好奇？”
“有点……”艾伦惭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简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差点偷|窥您的隐私。”
“这不是还没窥到吗，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男人玩味地说，“你所谓的隐私也就是些将来难免会看到的东西，稀松平常。放心吧，真不能给人看的隐私，我肯定会自己保管好。家里所有你能找得到的东西你都可以看，只是——”
“不准弄脏弄乱，知道了。”
利威尔点点头，“但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最先好奇我的内衣裤，你个变|态小孩，我以为你更想知道我账上存款多少。”
“那您账上存款多少？”
“隐私。”
利威尔慢条斯理地经艾伦面前走到柜子边，拉开了那几个抽屉，大大方方地将艾伦一度想要偷|窥的“隐私”展示给他看。
“想看就看吧。”
艾伦迟疑了片刻，在男人的眼神鼓励下屏住了呼吸，向抽屉里面看去——
却发现这还真是……如利威尔所说，稀松平常。
男人显然没什么穿豹纹或者HelloKitty内|裤的嗜好，抽屉里面只有最普通的棉质短裤和背心，还有搭配西裤皮鞋的深色袜子，整整齐齐地码在小格子里，好像跟外面挂出来的任何衣物都没有区别。
艾伦一时间反而很难去遐想这些东西如何直接包裹利威尔的身体，他只想到，过几天自己就有可能在洗衣房里见到它们。
他缓缓把那几只抽屉又推了回去。
“萎了？看吧，稀松平常，这些玩意儿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必须要用杀菌洗剂……这就是过日子。那么看在我内|裤的份儿上，你快把你另一只箱子收拾了吧。”
艾伦如梦初醒。
“不不不，这里面不是要放衣帽间的东西。”
“教材？那放书房去吧，没地方的话我给你腾一点。”
“也不是……”艾伦尴尬地挠起了头，利威尔看着他脑后扎起的那个小辫子随之一跳一跳，“我一开始不知道我们要睡一起，想放在自己房间里的。”
利威尔听后也尴尬了起来。
“放在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里就不行？”
“不太合适……”
男人皱起了眉头。
艾伦见状立刻焦急地解释了起来：“不是您想的那样！其实没什么——”
他手忙脚乱地放倒那个箱子，要当着利威尔的面打开。
“艾伦，你不必这样。”利威尔忙去拦他，“我给你看我的东西不是为了逼你做同样的事。”
“真的没什么！”艾伦解开了箱子的卡扣，一下子把它掀开摊平。
艾伦同样坦坦荡荡示意利威尔去看，男人于是低头看去。
箱子里当然也没什么艾伦必须要关起门来自己玩的东西——哦虽然可能在艾伦看来，他玩这些确实不能当着利威尔的面。
那里面有个扁扁的大方匣子，上面贴满花花绿绿的贴纸，一块目测只有十几英寸大的便携显示屏，两只小巧的音箱和一只手柄，都用软乎的厚外套垫着，用扎带结结实实地捆在箱子上，免受磕碰。看样子主人相当珍爱它们。
利威尔隐约认得这些东西，游戏机和配套外设，Play……Playstatio还是什么station来着。对啊，艾伦怎么可能不带来这些东西呢，利威尔心想。几乎每次他们见面艾伦都在店里工作，但十八|九岁的孩子又不可能永远在工作，他总会有他自己爱玩的东西。
“刚才是说可以把游戏机放在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里吗，利威尔先生？”艾伦把他的宝贝从五花大绑之中解放出来，抱在怀中望向利威尔，一双圆眼睛亮晶晶的。
男人哭笑不得：“不可以。你敢把这一套放卧室里，我就敢把你放外头走廊上去。”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不太合适。”艾伦笑了笑，“要是家里有个角落能给我打打游戏，还不打扰到您就好了。”
看样子被拒绝是艾伦意料之中的事，他甚至故作轻松地笑，但他仍然肉|眼可见地有点失落，像个抱着小猫小狗回家要养却被父母勒令丢出去的小孩。
但利威尔又没说自己见不得艾伦打游戏，对吧？
“为什么不放客厅呢？”
“啊？”
“我没搞错的话，这东西可以接在电视上玩对吧。客厅不是有那么大个电视吗，音响也好，我平时不怎么看，你用吧。”
“……真的？”
“真的。”
“您不嫌烦吗？”
“可你总要有个地方玩吧？”
“我爱您！”
男人听得一愣。他觉得自己至少应当给一句同等分量的回应，可看着小孩一手抱着游戏机另一手拖着箱子撒着欢儿奔向客厅，他的话梗在了喉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可能是艾伦首次对他们之间或许存在的感情表态，但也可能只是跟“太好了”一个意思，谁知道呢？
他去做饭了。
艾伦把游戏机跟电视连上，开机测试无碍之后，就干脆直接玩了起来。
在菜刀与砧板碰撞声的间隙中，利威尔隔着厨房门听见外面也在砰砰响，偶尔还会爆炸。如果不是他的房子要塌了的话，男人心想，那艾伦一定是在玩射击游戏。
晚饭下锅，艾伦在玩；晚饭上桌，艾伦还在玩。
利威尔意识到，“一间可以随便打游戏的客厅”替代了他们尝试向彼此展开的生活一角，正在逐渐吸引走艾伦搬到新家的全部注意力。
……尽管，这可能是生活的另外一角。
利威尔从艾伦曾经的只言片语中能大致猜到，这个孩子从未真正拥有过客厅主权。那自己正好有一个闲置客厅，为什么不让他玩呢？利威尔确信自己不想跟客厅争风吃醋。什么人会吃客厅的醋？
他宽慰好了自己也布置好了餐桌，准备去叫网瘾小孩吃饭。他走到沙发边深吸一口气——
“耶格？！你他妈连这都能爆头？牛逼啊！！！”
环绕立体声音响把艾伦联机队友的语音灌满了整间屋子，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个死角，当然，也包括利威尔的脑壳。
那声音还有点熟悉，利威尔肯定在哪听见过。好像是那个骑摩托的小孩。
利威尔看着电视上艾伦的角色端着枪在建筑物里快速跑动，却突然站住不动了，男人低下头，发现沙发上的小孩正仰起脸看着他。
他这才想起艾伦正玩在兴头上自己为什么要来打扰：“吃饭了。”
说着音响里传来枪响，伴随游戏角色痛苦的低吟声，血液特效溅了满屏。
“有人打你是不是？还手啊。”男人提醒道。
艾伦却从沙发上起身，“吃饭！”
对面敌人显然枪法欠佳，艾伦的角色被点了七八枪才终于倒下，然后被补一枪，死亡。
艾伦他们输了。
然后游戏进入了战绩结算画面，这群倒霉小孩被扣掉了几十分，积分进度条回缩了一段，在经过一个节点时那里原本亮着的徽章就熄灭掉了。利威尔不玩游戏，但他扫一眼就懂：艾伦团队把项目做砸了，扣分，绩效评级跌了一个档，奖金每人少发好几万镑。
音响里传出的哀嚎和痛骂证实了利威尔的猜测，他立刻想到每次绩效定完他的下属们会不会也一样。
艾伦却丝毫不在意掉分掉等级，“伙计们，我去吃饭啦，先退了。”说完他就摘掉了衣领上的小麦克。
“排位啊兄弟，你晚吃一会儿能饿死？”“就让外卖员先帮你放前台呗？”“哎，不会真有人给他做饭吃吧？”
对面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耶格你个见色忘友的混蛋东——”
艾伦切断了语音。
“……现在您开始嫌烦了吧？我还是把游戏机放储藏室去吧，这样只要错开您健身的时间——”艾伦说着就要去拔线。
“确实是够烦的，评绩效的时候又要到了。”利威尔把他拽住了，“洗手吃饭。”
按利威尔的规矩，他们应当多吃饭少说话，但艾伦还是在男人横飞的眼刀之中边吃边坚持说完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说，因为利威尔的电视很大，瞄人头实在是比艾伦以前用的小显示器好瞄太多了，他今天的KD都比平时更高。
“KD？”
“击杀和被杀次数之比，说白了就是平均每杀多少个人才会死一次。”
哦，就像业绩和薪资之比，利威尔想。
比如有的玩家可能创造了大笔盈利，但被杀的次数也很多；有的员工可能看似没杀几个人，但本身也只拿着微薄的薪水……利威尔默默对这个“KD”的概念送上了赞许。这样的参数必须存在，对玩家群体和团队老大都有参考价值。
利威尔忽然觉得他跟这个小孩也没什么隔阂。
“还不错。”他称赞道。
“还有就是……您做的饭真好吃。”小孩端着盘子热泪盈眶。
看啊，他们还能吃得到一块儿去。
这不是很合拍吗。
TBC
美咸
2021.9
